裘盛戎同志已经去世十年了。但是,裘派艺术却在广泛流行,许多观众、戏曲同行都在怀念盛戎同志,我同大家的心情一样,也在怀念他。
我十几岁时,就与盛戎同志一起同台演出过。建国初期,我们虽然不在一个剧团里,但也常有机会在一起演出。后来,成立了北京京剧团,就有了较长时期的合作了。遗憾地是,在十年动乱中,盛戎同志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现在,人们广泛学习、欣赏裘派艺术,这是对他的一个很好的纪念。学习裘派艺术,应该学他的什么?我想谈谈自己的粗浅体会。
作为一个演员,应该具备一定的天赋条件。然而,这不是绝对的。演花脸,过去要求的标准是身材魁梧,嗓音宏亮,宽肩膀,大脑门,处处要显出威风来。用这个标准要求盛戎同志,他就不能唱花脸了,因为众所周知,他的条件同这个标准有着较大的距离。但是,看盛戎同志演出,谁也不觉得他的形象矮小。盛戎同志有自己的诀窍,他穿的靴,底要厚许多,这已经弥补了一些身材上的不足。每次演出,他的第一个亮相,就很注重长身儿,长到靴尖着地。他的脸庞比较窄,鼓楗子一响,两个眼珠一转,可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这一长身儿、一转眼珠,首先给观众一个高大魁梧、精神抖擞的印象。而在演出过程中,他就不是处处这样了,但观众已经随着他入了戏,反而觉得他不是身材矮小,不够花脸味儿了。他的嗓音虽不是所谓“黄钟大吕”,但他唱得巧,重感情,有韵味,因而独创了特殊风格的铜锤唱腔。这就说明,盛戎同志在创研艺术时,正视自己本身具备的条件,用心良苦地去思索,巧妙地运用表演技巧来弥补自己本身的不足。应该说,裘盛戎同志自小得其父裘桂仙的严格家学,后又坐科“富连成”学艺,打下了深厚的武功基础,这对于他后来的艺术创造是有很大裨益的。
演戏要演角色,不是演自己。裘派艺术严格体现了这一艺术准则。他演的人物,不是千人一面,象姚期、廉颇、包拯、窦尔敦、单雄信等等,各有各的性格,举手投足、念白行腔都恰合人物的年岁、身份、个性,绝无雷同之处。能够对人物性格悉心钻研,这不仅使他在自己主演的代表剧目中塑造了许多颇有生气的人物形象,而且在一些本身戏的份量不是很重的剧目里,也能给观众留有深刻的回味余地。象《赵氏孤儿》这出戏,他演的魏绛,只有打程婴的一场戏比较重,但他抓准了魏绛忠心耿耿却又因缺少调查分析以至错怪了程婴的懊悔心情,创出了一段脍炙人口的汉调唱腔。如果一个演员,心目中只想着表现自己,我想,象魏绛这样的角色他可能会不屑一顾了。
写到这里,我不禁回想起在北京京剧团演出的那段令人难忘的岁月,那真是一段可贵的黄金时期呀!珍贵之处就在于马连良、谭富英、裘盛戎同我,以及李多奎、马富禄等许多同志之间的团结合作。我们合作排了许多戏,既保证了完整的艺术构思,又发挥了各自所长。所幸的是,经过十年动乱,体现出这种艺术上合作精神的戏曲艺术影片《秦香莲》,现在得以流传下来了。这里面盛戎同志的表演艺术是很丰富的,我接到过许多观众的来信,他们表示希望能够再看这部影片的上映,我当然也有这样的希望。这倒不是因为我有偏爱,我觉得,这部影片真正体现了党对戏曲艺术的正确领导,体现了党的百花齐放、推陈出新文艺方针的无比正确。因为,没有这些根本的保证,我们的合作无从谈起。人都有个性,演员的个性可能更突出,但是个性不应表现在彼此争名夺利上,而应体现在艺术创作的独特风格之中。盛戎同志演的包拯,把见皇姑、见国太的两场戏合并为一场,自己的戏少了,但整体艺术更精炼了,他的艺术特点得到了更集中的发挥。拍《秦香莲》这部影片时,我和盛戎同志都在四十岁出头的年龄中,算是比较年轻的。应该说,没有党的领导,就没有我们的艺术。
所以,我希望《秦香莲》这部影片重新放映一下,特别是让青年演员多看看,让我们一起共同温习一下往日珍贵的时光,用以激励自己奋发向前。我想,这也是对已故去了的盛戎同志的一个纪念吧!
(载1981年11月26日《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