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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艺海同舟六十载 承前启后为表率
2021-10-05 21:47:28

  我和君秋从相识到相知至今已经60多年了,我们互相关心,彼此砥砺.在困境中我们相互劝慰,在步入桑榆之年我们互道珍重.当然,在艺术见解方面,我们有过争论也有过误解,再加上他性情急躁,也有过面红耳赤的时候。然而我很理解他,尤其是他在古稀之年,身负重任,带病工作,不辞辛苦,为老前辈的传统戏搞音配像,一直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息,精神实在可贵,我们都应该感谢他、怀念他。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1934年,有一天,前门外打磨厂殷家坑有一位袁老先生带领着只有14岁的君秋贤弟到椿树二条的尚小云先生家中拜访,当时尚先生正在家中给我和李世芳排演《娟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来他就开始跟着尚先生学戏,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1937年我出科后在尚先生的重庆社搭班演出,排演了一出《封神三霄》,由尚先生扮演云霄,何雅秋扮演琼霄,张君秋扮演碧霄,王凤卿、范宝亭、宋遇春、张云溪、李宝奎、尚长春等也都参加演出,我扮演赵公明,阵容强大,可谓红极一时,这就是我和君秋贤弟第一次同台演戏。

  君秋在艺术上取得了高深的艺术造诣,但是他的每一点滴的成就都是来之不易的。 当时小有名气的君秋就到雷喜福先生的班里演出,一天我去看雷先生的 《一捧雪》,正遇马连良先生也去看戏,他一看君秋扮演的雪艳很是惊喜,就向我问起君秋的情况,我向马先生说明君秋如何跟王瑶卿、尚小云和李凌枫先生学艺等等,由于我的推荐马先生对君秋很是注意,看戏后又到后台与君秋见了面。原来,马先生是应上海黄金大戏院的邀请参加开幕演出,为此来物色一位二牌青衣,而这次看戏就促成了马先生与年仅17岁的君秋第一次赴上海同台演出。后来他又继续在王又宸、谭富英、孟小冬等班社给各位前辈挂二牌。我和君秋则主要是在马先生的“扶风社”的长期合作,记得我们在排演《楚宫恨》 时,马先生前扮伍奢后演伍员,君秋的马昭仪,我的楚平王,我们两个人有“逼婚” 一场戏,还是我排演的,较好地发挥出了我们的特长,效果很好。就在他搭班演戏的这个阶段,已经显示出他不同寻常的艺术天赋,也形成了越来越多的观众群。

  不久他与李世芳、毛世来、宋德珠一起被评为“四小名旦”,可是他仍然甘居二牌,仍然是以学习为主,仍然是闻鸡起舞、山后练鞭。应该说,这是一个艺术家成长的关键时候,是继续深造进取,还是浅尝辄止,一得自矜,是成败的三岔路口。像他这样锲而不舍地不断求索术艺的是不多的,是很难的。在我们最初的合作时期,我和君秋在赴青岛演出的火车上做过一次长谈,最能表明我们在艺术上的追求和抱负,在我们两个人心中都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也是我们友谊的见证。这两年我们哥俩一见面他就总爱提起这件事。我们的谈话是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进行的,我们都站在那里,谈得很随便,也很坦诚。我说,你虽然被选为四小名旦,可是你看李世芳、毛世来、宋德珠都已经是挑班的主演了,只有你还在搭班挂二牌,这怎么行呢?我详细地分析了当时舞台上每位旦角的情况,也分析了他的有利因素,认为他还大有潜力完全可以更上一层楼。他也分析了我的主客观条件,对我说,大哥,您既然喜欢郝派又那么像郝寿臣老师,为什么不拜郝老为师呢?然后我们相约以后互相帮助,坦诚批评。我鼓励他早日挑班唱戏,他督促我尽快拜郝老为师。这次谈话过去整整60年了,我们却都记忆犹新。当时我们的预想和许诺都被我们的努力所实现。都在京剧舞台上做出了自己的成绩,其中有多少酸甜苦辣,我们彼此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么多年的知己朋友,竟然如此匆匆离我而去,对我这样已是耄耋之年的人实在是难以接受的.

  君秋贤弟在6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所做出的成就和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无须我来表述。我认为他的唱腔之所以达到“无旦不张”的程度,是值得青年人很好研究的。这就是如何对待继承与发展的辩证关系问题,应该说君秋贤弟在这方面做出了很好的榜样。他先后师从李凌枫、尚小云、梅兰芳、朱桂芳、程砚秋等,也向荀慧生问艺,演过王派的《王宝钏》,梅派的《别姬》,尚派的《福寿镜》,程派的《锁麟囊》,《六月雪》,朱桂芳的《金山寺》,也唱过昆腔、吹腔戏,可是他既没有成为梅派也没有成为程派,甚至以上这些戏在他的中年、晚年就都不怎么演了,可是我们看他主演的《望江亭》、《秦香莲》、《状元媒》、《西厢记》等剧中,既有梅派之韵,程派之风,又有尚派之规,荀派之矩,在他所创造的新腔中甚至不乏老生、花脸的腔和西洋古典歌剧旋律,但是又都在似与不似之间,我们常说要集前人之大成,君秋贤弟则是当之无愧的,然而这只是作为一个演员的前提条件,是一个艺术家的初级阶段也是准备阶段。更可贵也更重要的是他吸收消化的能力和方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 “师法”。如果不能正确做到这一点,他充其量也不过是尚派传人、梅派弟子或“小程砚秋”而已。可是他明白,他是张君秋,不是梅兰芳,他既有不如程先生的条件,也有胜于程先生的天赋,他必须根据自己的条件来塑造自己,扬己之长,避己之短。因此他是逮着谁学谁却又都不死学。这就是王瑶卿老先生常说的,你学别人,学得再像,人家也是真的,你也是假的。他正是根据王老这一法则,第一坚持博学,集天下之大成,积累雄厚的艺术资本,第二坚持按自己的长短胖瘦量体裁衣。所以他的“师法”是科学的,是符合艺术发展规律的,也是行之有效的。当然,这一“师法”并不是他的创造,也不是王瑶老的发明,凡是有所作为的艺术家无一例外,谭鑫培如此,杨小楼如此,梅兰芳也是如此。我的老师郝寿臣在教导我的时候就说:“你要向我学戏,但不要把你捏碎了变成我,而是要把我捏碎了变成你。”这些道理都是同出一辙的,可见问题的关键是要真正明白这一道理并切实加以实践。君秋所以胜人一筹,所以可贵,也就在这一点。

  我们学习君秋,继承君秋的艺术,就要像他那样“师法”前人,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创造出新的流派而不被流派所束缚,才能使我们的京剧艺术不断前进,不断发展,我深信这也是君秋贤弟的遗愿。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才是对君秋贤弟最好的纪念。

  《中国京剧》1997年第4期

来源:《中国京剧》1997年第4期 作者:袁世海 编辑: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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