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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长高: 再悟张腔《娄山关》
2021-03-05 18:35:13

  为了纪念张君秋大师辞世一周年,我曾在《中国戏剧》1998年第12期上,发表了《妙词妙曲妙千秋——张派〈忆秦娥*娄山关〉唱腔赏析》一文,并配发了张君秋演唱的《毛泽东词〈忆秦娥*娄山关〉》的唱谱。此谱是笔者根据张先生演唱的录音直接记录整理的,当时,并没有其它资料可供参考。它是首次发表的此唱段的唱谱,因而受到张派戏迷们的欢迎,不少人都在按此谱传唱。它也是我这个业余京剧爱好者第一次发表的京剧唱段记谱,难免会有些不足和错误存在。早在1995年,我曾在《中国京剧》第2期上发表过《京剧板眼规律初探》一文,该文对京剧板腔体唱词的“字位”做出了系统规律性的归纳。

  但在此谱中,就有忽视此规律的错误出现,这就不是水平问题,而是责任心不强的问题了。我若不予以更正,那就有误导读者的罪过。十年过去了,笔者就是带着这种内疚的心情来撰写此文的。但愿它能起到一点纠正读者所受误导的作用,以弥补我内心的一点遗憾。

  在京剧的唱词里,除了曲联体的昆曲是采用长短不同的唱句外,在板腔体的唱词中,绝大多数都是采用像“诗”那样的、字数比较整齐的、由上下句组成一联的唱句,常见的有七字句、十字句,偶尔也可能夹入些五、六字句、垛字句等。但这首《忆秦娥*娄山关》就大不相同了,它是由长短句组成的“词”而不是“诗”,不但不是由一上一下句组成一联,而且每句的字数也不相等。要想将它唱出传统的皮黄味、而不是昆腔味来,难度实在太大了。这曲张腔《忆秦娥*娄山关》所取得的创新成就,首先就在这唱腔(也包括伴奏锣鼓)的创新设计上。

  此唱段全部采用了长于抒情的二黄曲调。京胡是在开唱锣鼓[冲头]的最后一锣同步“起琴”的。在前奏的乐句中,还用了[撕边]一锣和紧节奏的一锣,来为进入常规过门前作为铺垫。“西风烈”,虽只有三字,但它是一个完整的上句,切不可误解其为上句前部的“句首”。这个三字句是散唱的,虽可称其为[散板],但其位于全段之首句,更从其唱腔来分析,“西”字用的是导板的“句首”行腔,“烈”字却用了导板的“句尾”拖腔;张先生把“西风烈”三字、用一句导板的首、尾腔有机地结合起来,唱出了完整的导板韵味,虽未用[导板头]锣鼓引入,我们仍可明确地听出此三字是一句完整的[二黄导板]。凡[散板]都有“断句锣”。为了强调这三字是个独立的上句,故其后用了个特殊的、强化了的三击断句锣。

  “长空雁叫霜晨月。”是“西风烈”的下句。它虽是标准的七字句,但张先生却根据词情,作了不平凡的处理。句首“长空”二字仍“承上”而散唱,但通过垫了两“眼”过门后,就很自然地转入“上板”了。这种既无锣鼓点子引入、又用了两“眼”前奏而进入上板的转法,也是前所未有的创新。其后的“雁叫霜晨月”五字,根据其迂回婉转的行腔和所处于导板后的位置,可称其为[回龙]。[二黄导板]后的[回龙],随其后板式的不同而有“三眼板”和“一眼板”之别。如果将此[回龙]列为三眼板,则“句腹”、“句尾”的首字“雁”和“霜”都不在板上、不符合传统规律;如果列为一眼板,字位虽正常了,但又与后续的三眼板唱句不协调。对待这种特殊创新的段子,那就只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个“霜晨月”,是指这场激战发生在南方的遵义、二月下旬、有霜的早晨、月亮尚未降落时的特定写照,其字虽简,但其意却很深。张先生不仅将“霜晨”二字于板上同时吐出,还第一次使用了本曲的最高音“5”;其后的“月”字,又安排了一个长达五板之多的尾腔。这个长尾腔,基本是在低音区运行的,其中还运用了近两眼长的半音“4”,来突出词人对这场悲壮战斗的凭吊之情。用这么细致、动听的旋律,来描绘意味深长的“霜晨月”,这就是大师级的不同凡响的创作水平了。

  其后的“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都是词人在回忆这场战斗中的感受,看似一句,其实是两个完整的上句和一个完整的下句。第二个“霜晨月”是承上启下的重复句,无需强调。张先生既做到了该繁就繁,该简就简,很有“疏可跑马,密不透风”的意境。“马蹄声碎”中,为了强调“声碎”二字,不仅使此两字突出地以较高音同出于板上,还用上了两板长腔。“喇叭声咽”使了更长的、基本在低音区运行的旋律,除了表达词人的心情外,还表达出了对上半部词的结束感。此词的上半部共有五句、21个字,张先生就这样,运用张派特有的声腔,把《娄山关》的词情不瘟不火地演唱出来了。

  此词的下半部,用五句、25字描绘出红军向遵义胜利进军的情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两句,我原发表的记谱是继续使用三眼板,错了!事实上,它用的是节奏较快的[原板],只有这样才能反映出此词的上、下两半部不同的情绪。这两句如继续按三眼记谱,则“铁”、“而”、“越”三字都出于眼上,违反了传统的板眼规律。如按一眼板的[原板]来记谱,此三字都出于板上,就符合传统的板眼规律了。

  “知错必改!” 这一联唱词虽是典型的七字句,但张大师却根据词情进行了非凡的处理。“雄关漫道真如铁”是用“首腹紧缩句”于四板中一气哈成的;在紧缩句中,还用第二个最高音“5”来强化这个“真”字。“而今迈步从头越”却将句首、句腹用过门隔开,句尾还使了个长腔。用这样密疏有致的手法,既表达出红军无坚不摧的雄姿和藐视敌人的气概,又让听众享受到了悦耳、动听的美感,这正是大师编曲的妙处所在。

  下半部的后三句,也是由两个上句和一个下句组成的。大师把重复的“从头越”紧接在上一句的尾部并简单地唱出,然后,通过转散来突出后两句的词情。“苍山如海”后的连续四击断句锣,既避免与前三锣的重复,又收到了更强化的断句作用。落日映出的红色大地,使词人坚信战斗中烈士献出的鲜血,一定会开创出一个全红的新世界。“残阳”二字的尾腔,更丰满地唱出了全曲第三处的最高音“5”,“如血”二字就用低音稳定地来结束全曲了。尾部用了一击断句锣,结合“尾句”的末尾才加入一个[住头]锣鼓,这也是很有新意的收尾锣鼓设计。

  2000年12月,我应邀参加了在京召开的“张君秋艺术研讨会”。会务组赠送与会专家每人一套内部资料《张君秋影视资料集》,其中就有《娄山关》唱段的录像带。就《娄山关》一事,我曾向张君秋艺术研究会副会长刘雪涛先生请教过,据他答复:“《娄山关》电视片是中央电视台有一次请张君秋清唱,使用了75、76年时的录音,当场对口型记录下来的。”别无其它。看来张腔《娄山关》,当是大师1975年前之作了。电视片的片头刊出:演唱:张君秋,编曲:张君秋、张延培。大师已作古了,如果张延培先生还健在,但愿能听到他关于参编此曲的一些高见。京剧的唱段,都是出自剧中人之口的,例如:唱《望江亭》的是谭记儿、唱《状元媒》的是柴郡主。因此,唱腔除了体现词情外,还要求要符合剧中人物的身份。《娄山关》的“剧中人”是谁呢?只能理解为参加过这场战斗的、此词的作者。张先生身着中山装、满头白发地拍下了《娄山关》的电视片,在表达词人的睿智、大度等方面也是很相宜的。

  如何为长短句的“词”谱唱皮黄腔?张大师的《娄山关》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典范。一首仅有46个字的《忆秦娥*娄山关》,张先生运用了导、回、慢、原、散等板式,通过长短、繁简、高低、疏密等丰富的音乐手段,把词情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了。研究张君秋艺术,不能只限于在他的剧目和演唱上,应该有更广阔的范畴。大师留给我们的丰富遗产,有待我们更好地去开发、继承。

  (本文是对《早安京剧》昨天发表的《妙词妙曲妙千秋——张派《忆秦娥*娄山关》唱腔赏析》一文的补充和更正 —— 作者注。)

  2008-10-27抚顺

来源:《早安京剧》公众号 作者:何长高 编辑: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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